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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晓琳 | 哀伤的旋律

时光捡漏 您生活的笔记本 时光捡漏 2021-07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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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间的乐器有千百种,演奏出的乐曲有的婉转动听,有的铿锵有力,有的似行云流水,有的似万马奔腾,我常常陶醉其中,欣赏音乐的同时,让自己身心放松,但是,我唯独不愿听到二胡的旋律,它像一把利剑,在我幼年的心里刻下了难忘的、哀伤的烙印。

那是1980年五月的一天,读小学三年级的我正在上课,老师让我们造句赞美春天,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窗外,不远处的大山上百花盛开、姹紫嫣红,正当大家争先恐后造句的时候,突然听到一阵悲戚的哭声,只见一辆手扶拖拉机飞逝而过,车厢里一个穿红色衣裤、戴红色头巾的女人在放声大哭,旁边的几个人用力按着她。拖拉机的后面,一个男人发疯似的追着哭喊:“花花,不要抢走我的花花!”很快,拖拉机消失在转弯处,那个男人也被追上来的人押解着走了。我认出那是邻村八爷家的儿子来福,排行老七,我们叫他来福叔,花花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,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。但是,花花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,因为八爷家九个光葫芦,家里穷得叮当响,除了两个窑洞一个茅草屋外,连吃饭都成问题,就这样,花花被家人强行嫁到了“山外”。(村里人把大山之外的平原地区统称为“山外”。)

花花走了,以前教我们唱歌、给我们讲故事的来福叔也变了,他像个哑巴,不和任何人说话,白天在地里拼命干活,晚上,坐在和花花约会的核桃树下,一遍遍地拉二胡,幽怨、苍凉的声音如泣如诉,在夜风中徐徐飘来,整个村子上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。一天晚饭后,妈妈拿了几个刚出笼的包子,让我给来福叔送去。他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,坐在核桃树下的麦草垛上,杂乱的头发上粘满了麦秆,眼神空洞地看着村口的小路,二胡发出的哀怨琴声在暮色中更显凄凉。我轻轻叫了他几声,他没有回应,也没有停止拉二胡,我只好把包子放在他身边的麦草上,刚要离开的时候,他突然开口了:“笑笑,你说,你花花姨能听见我的二胡吗?”看着他红肿的双眼,满脸的胡须,我违心地点点头,他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,又瞬间黯淡了下去,嘴角露出一丝苦笑:“我知道她听不见。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:“你一定要好好学习,长大以后去“山外”读书,争取离开这个穷地方,咱这山沟沟太穷了!穷得啥也没有了,啥也没有了……”他一会咆哮似的大喊,一会声嘶力竭地哭泣,一会仰天长笑,疯狂的样子吓得我目瞪口呆,飞奔着逃回家。

忙毕以后,突然有几天,人们没有听到二胡声,村里的精壮劳力跟着队长去“山外”了,过了一个礼拜左右,他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。裹着小脚、拄着拐杖的八婆来到核桃树下,嚎啕大哭;“我的七娃呀,你不能撇下娘就走了呀!”八爷抽着旱烟,蹲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掉眼泪,人们议论纷纷,有人说来福在去“山外”的路上,掉下山崖摔死了;有人说,他疯了,跑到山外后失踪了;有人说,他去大城市打工了。悲痛欲绝的八爷八婆牵动着众人的心,村里人一边跟着抹眼泪,一边替他们惋惜,来福叔从小聪明伶俐,学习成绩优异,本来考上了初中,因为家里穷,被迫放弃了学业,但他心灵手巧,随便找个树枝,就能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;吹拉弹唱样样精通,在山上放羊的时候,人们常能听到他嘹亮的山歌和悠扬的口琴;《水浒传》、《三国演义》他能讲得津津乐道,他是村民公认的“大才子”,优秀的他吸引了漂亮的花花,原以为才子配佳人会是一段良缘,但是纯真的爱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,穷怕了的花花父母,为了300元彩礼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。八婆八爷痛失爱子,捶胸顿足哭泣的情景定格在我的脑海中,每每想起来,我都会全身发凉,鼻子发酸,年幼的我真正理解了“穷得要命”的含义。

从那以后,每年农闲后,八爷就带上干粮,出去寻找来福叔,每次都一无所获,八婆照例会在核桃树下大哭一场,悲戚的哭声,如同悲凉的二胡声一样,深深地刺痛着我,这样的情景年年重复上演,直到八婆带着遗憾离世。

我一直牢记来福叔“好好学习”的重托,坚信知识改变命运,一有时间,就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,就算在山上放牛,我也拿着课本一遍遍地背诵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多年后,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理想的学校,我家也举家搬迁,离开了交通不便、贫穷落后的小山村。毕业后,在繁华都市有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,忙忙碌碌的工作和生活,让我渐渐淡忘了故乡的山水。

近年来,随着改革开放、精准扶贫的深入,故乡的小山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,前不久,带父母回去,映入眼帘的是宽广的道路,坚固的石桥,整齐的现代化新农村,随处可见的网络销售广告,处处散发着现代化气息。八爷家早已不见当年破旧的茅草屋,别墅一样的二层楼房气派非凡,八爷的孙子现在是村里的养蜂大户,味道纯正的纯天然土蜂蜜远销全国各地,这个楼房就是他给爷爷盖的。大门口的竹椅上,坐着九十岁的八爷,因为找不到来福叔,他常常伤心流泪,如今早已双目失明。当听到我的名字后,他哭道:“笑笑,八爷还能见到你们呀,你在山外,见的人多,有空了,帮忙寻寻你来福叔,给他说,现在咱家里有钱了,啥都有了,叫他回来,我想他……”在孙媳妇的搀扶下,他带我们参观一楼的一个房间,除了全套家具电器外,还摆放着几十把二胡,看着八爷含泪一遍遍抚摸二胡,我的心情异常沉重,那一把把二胡也许永远等不到它的主人,却在默默地诉说着无尽的哀伤……

我常在想,如果来福叔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,他不但会与心上人双宿双飞,而且他也许会成为一名艺术家,只可惜我们每个人都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利;如果来福叔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,能挺过那段痛苦的岁月,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,他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,只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。来福叔的后世已是一个谜,我更愿相信他在某个城市幸福地生活着,我更盼望耄耋之年的八爷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他心爱的儿子。恍惚间,在某个黄昏,某个街角,我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,在我耳边萦绕,挥之不去,幽怨又哀伤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作者简介


吕晓琳,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,大山赋予了她开朗的性格。童年时,她是光着脚丫,戴着花环,在田埂上欢快奔跑的“笑笑”;求学时,她是大家眼里的“才女”,写作、演讲、朗诵、主持让她的生活多姿多彩;工作后,她是兢兢业业的银行人,繁忙的工作带不走她的诗和远方,她在写作中洗涤心灵,在作品中品味人生,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,用文字记录爱,用心传递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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